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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到偷钱当然是指偷自己家里的钱,而且是小时候。早先读到三毛的一篇文章,叙述的是关于她小时候偷钱的经历,内心挣扎,一波三折,最后还回去,归于圆满。读过后居然有了同感,心里产生了小小的共鸣,於我心有戚戚焉。我原本想把我偷钱的经历就此淹没,随时间的流去归于静寂,但三毛的偷钱经历像一挂鱼钩,钓起了我对逝去岁月的回忆。
那时大约八九岁吧,正是一个朦朦胧胧的年纪,但却已知了钱的好处。当时还是计划经济的时代,商业部门在每个村子里都设有一个代销点,属于供销社向农村服务的延伸,负责平日里向村民售卖一些生活必需品,洋油啦,盐啦,糖啦,碱面、火柴啦等等什么的。代销点设在本家一个哥哥的家里,有两间的面积,一间存货,一间售卖。每次携了母亲的手去买东西,最盼望的就是能得到一两颗用余下的零钱买的糖果,有时运气不好,没有剩下零钱,也不好意思老央求母亲买,只好用力吸几口那散发着甜腻糖果味和混合着其他气味的空气。那种特殊的味道携了岁月的风悠悠的飘来,至今难以忘怀。
那时,人民币最大面额的是十元劵,俗称“大团结”的那种。在当时物价低廉的年代,能拥有一张“大团结”无疑是一笔巨款了。我曾有意或无意观察过母亲放钱的位置,就藏在一个盛放衣服的大红漆木柜里。听母亲说,红漆木柜是母亲结婚时的陪嫁,随着年深日久颜色已经变成了暗红。家里的钱就放在一个黑色的人造革皮包里,然后藏在木柜里衣服的夹层中,好多次我目睹了母亲打开来,里面一张张的票子,交相辉映。红漆箱子大多数的时候是上锁的,可是有一次,不知为什么,箱子竟然没有锁上,也许是母亲不经意的遗忘了吧。更难得的是家中居然没有别人,只有我一个人在家,我站在箱子前面,心禁不住砰砰的跳个不停,仿佛有一只顽皮的兔子在胸腔里冲撞、跳跃,即将破胸而出。我偷偷地跑出门去,看看有没有人回来,如此三番,额头上和手心里都出了汗。我打开箱子,在衣服的夹层里找到了那个皮包,哆嗦着手拉开拉链,呼吸都变得艰涩而沉重。
当我终于坐在小巷口的石头上喘息时,一张票子服服帖帖的躺在我的衣兜里,我用汗湿的手不住地上上下下的摩挲,以确认它的存在,确认是梦幻还是现实,我拥有了一张钞票。接下来的几天,家长似乎也没有发现,至少我没有觉出有不对头的情况。我很去注意倾听父母的对话,看看有没有察觉少了钱的蛛丝马迹。还好,一切风平浪静。
把钱藏到哪儿最保险呢,不能够被别人发现?我颇费心思,左思右想感觉都不安全,最后决定还是藏到家外面去比较好。我把钱卷成了一个小纸卷用细线捆了,然后用纸包住藏在巷子里的一个石头墙缝里。每次从那里经过,我都会有意识的看一看是不是还在。那个小小的纸包牵动着我的神经,使我一整天心神不宁,相比以前那些无忧无虑,一躺下就能睡着的日子,这简直是一种煎熬。我决定把钱花一部分出去,这也是我再三掂量做出的决定。我携了钱到代销点去,想着买点糖果、甜豆或者果丹皮一类的零食,慰问一下我肚子里的馋虫。到了门口,我心里又打起了鼓,拿着这么大的一张钱去买零食,可是从来没有过的,本家哥哥不会怀疑吗,若告诉了父母怎么办?进门的刹那,我改了主意。我告诉本家哥哥母亲让我来买支学习用的钢笔,最后,我用2.5元钱买了一支我觊觎已久的英雄牌钢笔,笔身是墨绿色的,泛着温润的光泽,像一只活泼的小蚱蜢,蚱蜢头顶上的笔挎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芒。
我把剩下的钱依旧包了,放在原来的地方。父母终究没有提起少了钱的事,我应该是顺利过关了。冬天渐渐地逼近,寒气袭人,学校的教室里也要生炉火取暖了。那支钢笔我写作业从不敢在家里用,它注定只能成为我在学校里短时炫耀的对象。余下的那些钱蜷曲成一团,仍旧瑟缩在墙缝里。每次经过,趁着没人我还会不由自主的瞟上几眼,以便确认它的存在。有时我想,也是委屈了那些钱,它们本应该让主人好好地呵护着保护着,躺在温暖的口袋里或者皮夹子里,时不时发挥着它们应有的价值和作用,而现在因为我的一念之差,它们却经受如此命运的对待,真是罪过。
日子在日出日落中慢吞吞的过去,在和小伙伴们快乐的玩耍中,我也短暂的忘记了钱带给我的担心和烦恼。可是有一天,我发现有几个小孩一连好些天都在我放钱的那个墙角附近玩,溜圆的眼珠好像还时不时的往墙缝里瞟。我紧张的头上冒了汗,当即决定把钱取出来,趁着天傍黑巷子里没人的时候,我俯下身子用手摸到了那个纸卷,谢天谢地,硬硬的还在。我思来想去,感觉还是带在身上最为稳妥,我把钱重新包扎了,捆成了细细的一卷,放在贴身衣服的口袋里。晚上睡觉的时候,我就把它放在被窝里,一夜数次醒来,只有在被缝里摸到了,才放心地沉沉的睡去。白天我就把它带在身上,它伴着我上学、下学,跑跳玩耍,但我分明的感觉到我和平日的不同,相比以前安静了许多,在和伙伴的游戏中也不能尽情的放纵,生怕在放纵中一不小心把它弄丢。那个硬硬的纸卷蛮横的介入了我的生活,使我不能回到从前。
又是春天了,杨柳吐绿,草色杳杳,日光熙暖,紫燕呢喃,一切生物都迸发出生命的活力。一个周末,父亲带着我去城里赶集,自行车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颠簸了很久,又在城里大街小巷来回游走,如一条穿行的鱼。我在奔波的间隙中暗暗地摸了摸口袋,那纸卷硬硬的还在,心稍稍放松了些。又走过了一条弯弯曲曲崎岖不平的路,父亲到了一个木器厂,想询问一下做一张书桌的价格。他让我在旁边等着,而他唾沫四溅的在和木器厂老板谈论。我百无聊赖,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口袋,却惊出了一身冷汗,口袋里空空如也,那个纸卷已经不见了踪影,手指头却从口袋上的一个小洞里漏了出来。我急匆匆的沿来路寻找,脚步踉跄,心跳加速,如同怀里揣着几只兔子乱撞。心里不断地祷告,希望能够有惊喜的发现。我满头满脸的汗,因走得急,还不小心跌了一跤,弄得浑身是土。大约找出了几百米远,我终于在一个车辙里看到了那个纸卷,它静静地的躺在那儿晒着太阳,一副气定神闲、事不关己的姿态,与我的狼狈样子对比鲜明。
这次的失而复得事件,使我再也不敢把钱放在身上,它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,让我不知如何是好。我把它藏在了家里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,从此再不打它的主意。这几个月,我的心灵备受煎熬,承受了不该有的重负,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孩童变成了心事重重的蔫汉,自己一个偷钱的决定,让我的思想背负了枷锁,失去了许多欢乐的时光。
夏天到来的时候,我和弟弟从老槐树上采下来许多槐米,把它们晾干了,卖给收槐米的人,我分到了1.5元钱。后来,我又把自己利用空余捡的废铁、酒瓶等废品卖了,补足了2.5元,然后和那些钱凑成了一张整票。趁着父母不在家的时候,我把那张10元的大团结票子放回了皮包里。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,母亲说,“奇怪了,怎么钱好像多出来了10块呢!”父亲说,“你整天没个准儿,难道还有谁会主动的往皮包里放钱吗,一定是你记错了。”我听了偷偷地笑了,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。
自那次经历后,再也没有起过类似偷钱的念头。因为那种担忧与侥幸如滔滔江水,早已淹没了得到时那点快乐的获取。直到现在,小小的贪婪对我幼小而善良心灵的伤害依然令我警醒,也庆幸从此拥有了坦荡的胸怀,无畏的底气。几十年光阴荏苒,儿时回忆味同茶饮,甘涩里自有一番体悟,蘸着乡愁才下眉头,又上心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