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现麦地边上有蛇的时候正是春天,地面化冻了,一滩湿一滩湿的,就像谁使坏,随便撒了尿一样。
推土机要把麦地和道路之间的土墙头推倒,而那段土墙头曾经是我们的乐园。
我们爬上土墙头,挥舞着手中的棍子,就像占山为王的山大王。有人往上冲,我们要守住,还要跳下墙头,隔着墙头扔坷垃,只当是扔炮弹,要是落在脑袋上,就会把脑袋砸个包,只是,我们都相信眼力和腿脚。看到了空中的坷垃,就会撒腿跑,跑开了也就躲开了。
土墙头外面生着一些灌木丛,灌木丛里有老鼠。我们在灌木丛下玩的时候,会发现一只灰色的老鼠突然顺着墙根儿跑过去,吓得我们跳起来。反应过来之后,就拿着棍子追赶老鼠。不过,老鼠早就跑得没影儿了。
炎热的夏季,也就只能上午在墙头上和墙根玩耍,要是下午去,就会晒得受不了。有时候,我们还会看到一条蛇,黄白色的,一看就让人吓得慌。
我们逃离现场,心有余悸,好长时间不敢到墙根去。
要是冬天,谁家用老鼠夹子夹死了老鼠或者用老鼠药药死了老鼠,就会把死老鼠扔到墙根儿去。谁家的鸡死了,也会扔到墙根儿去,喂了黄鼠狼。死鸡在墙根很快就会被吃掉,不知道是什么吃的,或许是黄鼠狼,亦或是野猫野狗,弄得一地鸡毛。也可能是黄鼠狼偷了鸡之后,藏在墙根吃掉了。
有时候,我们会在墙根的灌木丛中发现蝉蜕,却没有勇气在晚上拿着手电去找知了猴儿。
春天来了,墙根散发着腐臭的气息,或许冬天那些冻得梆硬的老鼠已经腐烂了吧。
有推土机“隆隆”地过来,推倒墙头,不带和谁商量的。
其实,土墙头是村子的边界,也是老村子的界限,或许土墙头曾经是阻挡土匪的东西,曾经是村里的天然屏障。但是,在推土机的“隆隆”声里,土墙头就倒了。
一堆湿乎乎的土,露出一窝蛇蛋。蛇胆只有鸽子蛋大小,白色的,软软的。
我们拿着棍子去看蛇蛋,第一次知道蛇是下蛋的,用手摸摸,蛇蛋软软的,就是不能吃。
推墙头的人说,这东西没用,你们拿着玩去吧。
大龙胆大,用棍子使劲捅了一下,一窝蛇蛋就分了家,滚落在松软的土壤里。
大雷用棍子摁住一个蛇蛋,使劲捅,把蛇蛋捅破了,从里面滑出一滩黏液,黏液里出来一条小蛇,弱弱的,软软的,菜青虫一样,却没有动弹的力气。
我们受了启发,壮着胆子,用棍子捅,捅开了蛇蛋,有的竟然滑出来两条小蛇。
大龙喊,还是个双胞胎。
我有点不忍,就说,别捅了,回家让鸡孵蛋去吧。
大雷说,孵什么孵?鸡不认,就吃了。
于是,我们接连捅起来,竟然把几个蛇蛋都捅破了。
大龙说,带回家让大公鸡吃,吃了多下几个蛋。
话音未落,老聋吧家的大公鸡早就在一边虎视眈眈,想跳过来,又怕我们拿棍子打它。
我说,咱们撤回去,让公鸡来吃,看它敢吃不?
我们刚退出去,两只大公鸡就过去了,争抢着吃,还在争抢中把一条小蛇撕成两截儿。
大雷说,昴日星官能降服蝎子精,现在大公鸡能吃小蛇,就是大蛇,大公鸡也不怕。
大龙说,什么不怕?你见过?大蛇缠住大公鸡,就把大公鸡吃掉了。
大雷说,大公鸡专门啄蛇的眼睛!
两个人争论不休,谁也不肯让步。不过,眼前大公鸡已经把几条未出生的小蛇吃掉了。
我想,要是蛇妈妈知道了该怎样地痛心呀!
或许,蛇妈妈自己都“泥菩萨过河”了,哪里还顾得上孵化的几个蛇蛋呢?
麦地里松软了,我们就到麦地里摔跤,赛跑,打滚。
不知道谁弄了一条小蛇,用棍子拨拉到麦地里。
小蛇已经死掉了,但我们谁也不敢靠近,甚至不敢用棍子捅一下。
为了比赛谁更胆大,大雷用棍子捅了一下小蛇,接着大龙也捅了一下,我跟着也捅了一下,小旦也捅了一下。
几个人都捅了一下,吓得够呛。接着,就用棍子打,轮番打。
我想,反正小蛇已经死掉了,也不知道疼痛了,就是打也只是闹着玩。
我们打来打去,都把小蛇打扁了,却打不断。
于是,小旦用棍子头摁住小蛇的脑袋,一使劲儿,就把小蛇摁到土壤里去了,就要像小蛇一头扎进了土里,黄白的身子还露在外面,很是滑稽。
大龙说,蛇吃土了。
大雷说,我让蛇下蛋!
他用棍子把小蛇挑出来,摁住小蛇的尾巴,直接摁到土里去,小蛇尾巴入了土,脑袋还在外面,真的像母蚂蚱把下半身插进土里产子儿了。
我说,我让蛇来个转圈圈,就像老右派游街示众。
用棍子摁住蛇身子,在地上转一圈,吓得她们跳到一边。
小旦说:“哼,知识越多越反动!打死你个老右派,不对,是小右派!老右派的儿子就是小右派!”
他挥舞着棍子,打了几下。
大雷说,打死你个破鞋!勾引男人,不对,勾引男蛇,不对,是公蛇……
大龙说,你怎么知道它是一条母蛇?
大雷说,要不你翻开看看?
大龙说,操蛋!打吧,打死了完事儿!
我说,早就死了,不用打了!
我们觉得胜利了,胆子也大了,但谁也不说把死蛇弄到家里让鸡吃了。
由于蛇太小,不然我们就让老亭他娘带回家腌起来吃了。老亭他娘是南方人,吃蛇,我们都不敢吃。
天色向晚,半空中浮动着炊烟,蓝色的,和西天的火烧云相映成趣。
我们拿着棍子回家了,远离了麦地,却胆子大起来,似乎增长了阅历,完成了一次成长。只是,那条小蛇还是太可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