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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高德老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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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转自:北海日报

-->老街秋色(水彩)董艺作-->在高德老街,我喜欢一个人行走。

  从一街中段那个不算悠长,却足够狭窄的巷口拐出来,迎面便见高德内湖。内敛的涟漪,朴素的清澄,自恋的风絮,恭候人们。绕到对面三街,回望低矮老旧的一街,斑驳得耀眼可人;趁近正午,它们把身影沐浴在内湖临岸的浅水中,幻化出分外鲜活。

  历史用一个古镇的名义,以几条老街的形象,拿陈墙旧瓦的味道,在高德等着我们。浪遏飞舟,一等就是百年。光阴不负人,命缘定相逢。内湖边的黄花风铃,一岁一年的伫立,成了今天高德老街的一帧风景;我一山一水的远赴,来做老街高德的一幅剪影。凭这份情缘,它和我,都足够荣幸。

  进一街,穿二街,到三街,一路游走。老街的石路、青瓦、灰墙,有岁月包浆的纹理,深浅有致。四街和五街,已经华丽转身,成为闻名的廉州湾大道。稍有遗憾,但又想,几十年、几百年过去,廉州湾大道也会如高德老街的今朝,向它的后世讲述今天,让它的晚辈破译历史。

  当年高德的五条街,可谓远近闻名。商铺店家排列林立,茶楼酒馆摩肩接踵。万香楼,前走就是高德楼,高德楼拐弯,便进聚兴楼;东街铁匠铺,西街造酒坊,中街是杂货店。马栏江、七星江、勒棚沟有一排出海码头,它们后身便是造船厂,修船棚。打铁的、酿酒的、装艇的、箍桶的、绞缆的,还有高德医疗站、高德女子学校,七行八类。叫卖声、说笑声、砍价声、起航声、抛锚声、读书声,声声响满整街;酒曲味、烧铁味、船木味、鱼虾味、炊烟味、汗水味,味味香浸全镇。足见高德当年街面生意之兴隆,市井烟火之吉祥。

  “放船头”的,是当年高德老街上最风光、最富有的买卖人,被称为“渔业资本家”。他们投资造船、购置网锁等出海捕鱼设备,与船长、渔工为一方的,签订经营买卖合同。他们免费提供捕鱼设备,然后按市论价买下捕捞回来的海物,批发给远近来的海鲜采货商。永兴隆、永泰隆、邵昌、德亨、贞昌、福来、广成,这些响当当的“放船头”,威名四方,光耀高德。据说,当年广成家,曾拥有四五艘大渔船,每艘有几十吨重。那些年,“放船头”的都集中在高德,形成了产销规模经营辐射效应,吸引雷州、海南等地渔船聚拢而至。当时钦廉灵防、廉江、雷州一带最大的水产品交易市场——鱼场,便在高德。由此带动造船业,一度成为高德传统手工业,使其跻身北海历史上小渔船、小海艇的建造基地之一。

  街街慢行,处处凝望。想在街边老屋的门楣上,一睹当年商号匾额的芳容。遗憾,它们早已作古在远逝的风尘里了。细想,把这一处,想成酒作坊就是了,将那一爿假定铁匠铺就好了。历史是留有空间的大容器不是吗?需要我们去填充、续写。

  李桃栏,位于高德三街东段,最开始叫“里头栏”。在这里,我不由得停下脚步,仰头瞻望。当年这里是万金难求的一方风水宝地。背靠青山,左右傍溪,面朝碧海,它比北海老街的骑楼更富有历史感,是高德老街的颜面担当。更为翘楚的是,历史记载,光绪年间,这里设有怡和公司,从英国格拉斯哥进口的机械设备,将松木、樟木加工成板,是北海破天荒第一次使用机械设备完成工业生产,开创其现代工业的先河。

  大夫第、外翰第、苏屋、李屋。我在苏屋进院的踏脚石,小坐歇息。凉爽的石条,竟然不失温润的质感,如高德老街走远的往昔,苍寥的亲切,遥迢的比邻,隔代的熟稔。与我们今天一般的房院相比,苏屋不免有些寒酸。但它深,深远到了明末清初光阴的肌理。

  这天,苏屋的大门虚掩。那么轻轻的一关,一切都静下来了。游客纷乱的脚步,远去近来的喧嚷,更显出它的淡静。历史,就应该是安静的。我想,不会喜形于色,溢于言表的,一定是历史。那些波峰浪起,汹涌澎湃的段落章节,它只会窖酿于心。

  街角儿,有个茶蛋摊。半张船木桌,一盆茶叶水,几缕热气。主人是位青年男子,一副古铜色方正的脸孔,有海风吹拂出的印记。茶叶蛋和他小屋的装饰,皆俱古色古香韵致,色泽像高德老街样久远。他夹蛋的夹子,虽为铁制,但绝非兵器。这让我不由想起,高德曾是明代海防要地。明初设墩台于此,清代相沿,历年驻守防军,成为兵寨。他内敛寡言,但在他的情境里,让我由衷地体味到,没有硝烟的日子真好!茶叶蛋味道,淳厚绵润。细嚼慢咽深品,品出高德老街的这份氤氲。

  对于高德名字的来历,我知道两个版本。据历史记载,高德冠名,出自《诗经·小雅》“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,虽不能至,心向往之”,取其仰慕高尚道德之意。与廉州湾相比而言,高德处于高地,俯瞰廉州湾;廉州湾身在低处,仰视高德。居高面海,因此得名。建于明末的高德庙的庙联:“高居临海北,德泽溥天南”,以“高德”二字为上下联首字,也概括了高德的环境特点。

  另个版本,来自民间传说。故事是这样的:高德为墩地,是当年渔疍、珠疍居民声色饮博场所,俗称“风流墩”。一位疍家高姓后生,名为高得,每日沉湎于此,酒不离手,歌不离口,醉醺醺唱着。“有情酒,斟落无情杯,饮过此杯不知几时回?临行玉手拍疼郎腰背。”他无心做海,网破了,船烂了。母亲心疼,便日日在街口唱劝儿的“咸水歌”,“海想船,船念帆,不经风浪,哪有一段真情缘;网进鱼,鱼上碗,日子才能赛蜜甜”,一首首唱,一天天唱。眼泪干了,嗓子哑了。儿子终于被母亲唱得回心转意,金盆洗手,又开始驾船出海,耐劳持家。从此,母亲将他的名字由“高得”改成“高德”,意为做人要有高尚的德行,鞭策儿子,警示后人。古镇人遂决定把“风流墩”改名为高德镇。

  过街,迎面走来一位七八十岁的阿婆。她挎着竹筐,沿街叫卖新出锅的虾饼。一口白话,满脸敦厚。恍惚间,她仿佛就是那位母亲。

  在三街中段的一个街口儿,我停下脚步,久久凝望高德港大桥。它如新时代北海版面上一个巨大的通栏标题,把高德老街和廉州湾,紧紧地书写在一起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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