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南企业家的小说画卷子时,鼠们绝食了

北京哪个医院白癜风最好 https://wapjbk.39.net/yiyuanzaixian/bjzkbdfyy/

独家

李佩甫先生题辞签名钤印《河洛图》(一版一印)

李佩甫,当代著名作家,河南许昌人,现为河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。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《平原客》《生命册》《羊的门》《城的灯》《等等灵魂》《李氏家族》等,中篇小说集《黑蜻蜓》《无边无际的早晨》等,散文集《写给北中原的情书》,电视剧《颍河故事》等,以及《李佩甫文集》15卷。作品曾获茅盾文学奖、庄重文文学奖、人民文学优秀长篇小说奖、全国“五个一工程”奖等多种文学奖项。部分作品被翻译到美国、日本、韩国等国家。

长篇小说《河洛图》为茅盾文学奖得主李佩甫的最新力作,历经十年打磨而成。《河洛图》以河南巩义康百万家族人物为原形,描写了在河洛文化孕育下,以康秀才、周亭兰、康悔文为中心的三代人,由“耕读人家”走向“中原财神”的创业史;面对运与命的倾轧,时与势的胁迫,如何顺势而动,起死回生,走向鼎盛发达的财富传奇。其惊心动魄、峰回路转的艰辛历程,折射出晚清到民国时代的国运家境。作家通过对康家“留余”古训、“仁信”传家的故事描写,生动刻画了在大是大非面前忠于国家、在巨额财富面前心系百姓、在恩怨情仇面前宽容待人的一代豫商的形象,以及惠济天下的家国情怀。

该作品思接千载,视通万里,以丰沛的人文蕴涵,绵密的人性细节,酷烈而又诗意地展现财富神话背后的人心轨迹,解读一个家族命运沉浮的生存智慧。

《河洛图》不仅是一部关于中国“活财神”的创富传奇与心灵秘史,同时也蕴藏着解读中国历史与未来命运的密码。

01子时,夜冷风寒

子时,夜冷风寒。

洛水静静地流着。如今,水已经很小了,细如夜色中的一道墨痕。当坡上那棵老柿树的最后一片叶子飘然落下,正是丁亥年壬子月庚子日的子时——公元二〇〇八年的元旦。

天原本是墨色的。群山笼罩在一层层流动着的黑气里。黑气在弥漫中移动、聚集,接着就是一声闷响。在这个有着一道道峁梁沟壑,河洛交汇,东有虎牢关、西有黑石关,史称“天下锁钥”的丘陵地带,出现了梦幻般的奇异景象——

墨色的夜,突然之间,天一下子白了。一颗流星从天空中划过,夜空顿时亮如白昼。这瞬间出现的白夜现象,先是惊起了一村一村的狗咬声,而后是麻雀和老鼠。麻雀惊叫着一群群从树上飞起,旋儿旋儿地打着颤儿,斜刺里,有一只老雀在惊慌之中,竟肝胆俱裂,一头撞进了点燃的火堆里……鼠们也感到了时光的错乱,正该觅食的时候,它们却收到了昼夜颠倒的异常信号。鼠们吱吱地叫着,一只只前后衔着尾巴,成串溜进洞里,而后集体绝食。

雀鼠们哪里知道,这奇异的景观,缘自当地三百年前的一个预言。这是个耸人听闻的民间传说:

据传,在这个地处中原西部的丘陵地带,有一块风水宝地。这块风水宝地每隔三百年发动一次,发动的时间正是亥年子月子日的子时。亥年,可究竟是癸亥、丁亥,还是己亥,民间说法不一。这块风水宝地,传说中有的叫作“金龟探海”,有的说是“金蟾望月”,还有的称之为“双龙戏珠”。三百年前,此地风水发动,应在了一户姓康的人家。康家由此发迹,成就了一个财神,那是被后人贴在门上的三大财神之一。也由此成就了一座百万庄园。前世的风水师预言,三百年后,在风水发动的十日内,如能将祖先的骨殖葬于此处,家中必出大人物。

风水书记载:亥年子月子日子时,正是水之阴极、木斩龙出之时。

正是这一切,唤起了无数人的梦想与躁动。

天亮时分,附近村庄的人们发现,在黄河与洛水的交汇处,沿河两岸十多公里长的堤坝,突然变成了巨大的停车场。放眼望去,各式各样的豪华轿车停放在河堤。昨夜子时,天空中出现的奇异景象引起了轰动,人们被神奇的“白昼”现象所吸引,纷纷驱车从各地赶来。

人们看到,这里居然一下子集中了这么多穿西装的成功人士,那都是些企业界、商界、政界的大佬。各地大佬带着请来的风水师,风水师带着闪闪发光的罗盘,有人还带来了先人的骨殖。他们沿着邙山山脉漫长的丘陵地带,不辞辛劳地四处勘察。

那风水宝地究竟在哪儿呢?

连树上的麻雀都暗自诧异:这是怎么了?莫非,莫非……

气场乱了。

那只肝胆俱裂的老麻雀,临死前最后一个感觉是气场乱了。

02子时,不知哪位大佬放了一挂鞭炮

子时,不知哪位大佬放了一挂鞭炮。鞭炮声加上突如其来的亮光,给老麻雀那九年零一个月的阳寿画上了句号。它本来是可以活过冬天的。

这只老麻雀在扑向火光的同时,永远不会明白,是祖先的遗传信号害了它。那是一段代代相传的记忆:

丁酉年癸丑月庚申日,对麻雀来说,是个大凶的日子。从这天开始,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,空中充斥着锣声,地上到处是弹弓。漫山遍野都是人,人类织成了天罗地网。它们的窝被掏了,它们的空间响彻锣声,所有的树都被弹弓盯着。它们飞呀飞,无论飞到哪里,都有火光、锣声、弹弓……气场已乱得不成样子,纵使侥幸躲过白日,夜晚却更为可怕。夜晚由千千万万的光剑组成,人类手持手电筒,那光剑斜插着直刺天空。只要被那剑光扫到,麻雀的死期也就到了。仅仅几个月时间,人类就培养出了成千上万的“弹弓王”。这些“弹弓王”身上披挂着一串串麻雀的尸体,得到了更多人的追捧。杀气布满了每一个角落,在一张张写有“喜报”的大红纸上,墨写的数字后面挂着很多炸弹一样的“0”。

它们只有往山里逃了,虽然山里也不平静。一天黎明时分,嵩山山脉下的丘陵地带,尚在难得的寂静之中。此刻并没有锣声,麻雀却一群一群从天上落下来。它们垂直落了下来,没有人知道它们在天罗地网里飞行了多长时间,躲过了多少长了眼的弹弓。如果再加一把力,它们也许就躲到山里去了。可它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气绝了。

它们一只只从天上掉下来,扑嗒,扑嗒,那声音像落灰。它们静静地、软软地死在地上,睁着米黄色的雀眼,嘴角漾着豆样的血痕。

那天,一个起早拾粪的老人,把它们一只只拾进了粪筐里。据记载,一共一千七百八十八只。这也是那个时期单人单日的最大缴获。

是啊,雀儿们是很委屈的。它们为什么有此一劫?虽说春不种、秋不收,可这不也是上天的安排吗?它们不过是大自然中万千食物链的一环,怎么就偏偏要灭它们呢?

于是,在它们的遗传信号中,一代一代都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大凶之兆。

也许,正是祖先的遗传信号害了这只老麻雀。在麻雀一代一代的遗传信号里,凡遇气场变乱,白夜是最为可怕的,那是大凶的前兆。这只富有经验的老麻雀,死在了祖先的经验里。

自古以来,在大自然的运行中,中国传统讲的是五行: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。五行讲的是生克:金克木、木克土、土克水、水克火、火克金;反过来:金生水、水生木、木生火、火生土、土生金。这是术数,也是定数,是亘古不变的。可是,万事万物又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之中。那么,什么是变数呢?

一只老麻雀,本该有十一年阳寿的,它死不瞑目啊!

03子时,鼠们绝食了

子时,鼠们绝食了。

在生物的时序里,属于老鼠的时间是如此之少。它们一般只有两年的阳寿,而一天之中,属于它们的只有一个时辰——子时。夜半时分,是它们最自在、最活跃的时辰。可这天子时,它们却集体绝食了。

是的,气场委实是乱了。可鼠们等什么呢?绝食又怎样?它们知道没有谁会来拯救它们,它们不过是凭着天下第一的嗅觉,期望着能从风里嗅出点什么,以发现危险的所在。

在老鼠的遗传信号里,有着更为惨烈的记忆。它们几乎一生下来就遇到了一个天敌:猫。尔后是人类无休无止的追杀。虽然猫是天敌,听见猫的叫声它们就浑身发抖,但它们的生存本领却是人类逼出来的。

有一个日子给它们打上了深重的烙印:戊戌年丁巳月丙午日。那一日,族类的惨叫声一直在它们的灵魂里回荡着。虽然它们的先辈已备受折磨,遍尝人类制造的各种毒药,什么“摇头倒”,什么“七步断肠散”,什么“毒鼠强”……虽然它们的先辈被各式各样、带有香饵的铁夹子夹住过,什么“弹簧夹”,什么“一跳夹”,什么“落地夹”……但在它们的记忆信号里,那个日子仍然是最可怕的,它叫:七杀日。

那是一个孩子的声音。在这个听上去很稚嫩的声音里,四十八个鼠辈被活活挂在了墙壁上,它们每只被绑着一条腿,身上浇满了煤油,一个个湿淋淋的,而后那孩子喊了一声:点天灯了!于是,这四十八只被活捉的老鼠浑身冒着火光开始起舞。它们身上的热油“吱吱”响着,火苗一蹿一蹿地跳跃着,像是一朵朵燃烧的焰火。那美丽耀眼的焰火上下翻滚,跳跃不止,直至气绝。

在这场惨烈的舞蹈中,有三只老鼠咬断了绳子,它们带着一身火苗,吱吱叫着,分三路逃窜。一只冲进了麦秸垛,被引着的麦秸烧成了灰烬。另一只冲进了一户人家,蹿上了房梁,引发了全村的大火。只有第三只老鼠冲进了水沟,浑身疮疤死在洞中。它把那危险的信号传达给了它的后代,它让鼠们世世代代都记住那个可怕的声音:点天灯了!

现在,又五十年过去了。鼠们的生存环境虽然越来越恶劣,但它们仍顽强地活在各个地方。通过一代代的基因传承,它们适应了人间的各种毒药。那些所谓的老鼠夹子,对鼠们来说,实在是太小儿科了,连人类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拿出来使用。本来,人类几乎又一次把它们逼上了绝路:水泥的大量使用,已使它们无处打洞。在生死攸关的封杀中,鼠们又一次获得了胜利。它们经过一代代的努力,完成了从体形到尾巴的整体变异。又一支鼠类诞生了,它们由大而小、由长而短,只要有穿根电线那样大小的洞,它们就可以做窝。它们成了袖珍型老鼠。

中国古人把一天分成十二个时辰:子、丑、寅、卯、辰、巳、午、未、申、酉、戌、亥。子时是昼夜相交、最为黑暗的时刻,也是鼠们出没的时辰。可是,在这一天的子时,天空亮如白昼。难道说,这就是那个“七杀日”将要来临的预兆吗?

04仍然是子时

仍然是子时,当最后一片树叶落在地上的时候,坡上的老柿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
一棵老柿树,当它站成了风景的时候,已无话可说。

是啊,在长达三百年的时间里,这棵老柿树一直生长在这里,如今已经成为方圆百里的树王了。

树老到了一定时候,是可以成精的。有一段时间,人们突然在树的身上挂满了红布条,还在树下烧香、磕头。有人说它可以送子送福,消灾避难。树都认了。

方圆百里,就这么一棵老树,在风里站了三百年,这是它的命。曾几何时,这里是大片大片的林子,有各种各样的树。现在就剩下这一棵老树了,它很孤独啊。

它能活过三百年,这里边是有秘密的。当年,曾经有一位风水师路过这里。他先是有些诧异地四处看看,摇了摇头,而后望着这棵老柿树说:怪了,这是一块绝地呀。后来,当他又一次路过这里的时候,禁不住拿出罗盘,认真勘验了一番,说:这的确是一块绝地。

树不说话。它沉默。看来,这个秘密也只有风知道了。

是呀,它曾经是棵歪脖树。在它还没长成时,真是自惭形秽呀。那时候它又歪又小又丑,腰上还有两个瘤子。在很长时间里,它几乎没有得到过阳光的眷顾,它的每一根枝条都是斜着长的。后来,在那些伐树的日子里,那些又高又大的树一棵棵被伐去了,整个林子一片一片地被砍光,它却活下来了。

当然,还有一些日子也是它不会忘记的。比如,它曾遭受过三次雷击、七次洪水……还有最为紧要的一次,那是辛丑年丙申月的丙申日,有人提着斧子来了,来人本是要剥它的皮,就在这人刚要动手时,却听到了一声锣响……于是,就是这个人,过了不一会儿,竟解下裤带,把自己挂在了这棵树上。有很长的时间,树一直不解,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挂在树上?

按照旧历经验,六十年一个轮回,它已活过阳世的五个轮回了。一年当中,有六个节气是树木的最佳生长期:立春、雨水、惊蛰、春分、清明、谷雨。六十年中,它有六个旺相:甲子、甲辰、甲寅、乙亥、乙未、乙卯。然后便是荣荣枯枯,枯枯荣荣。可它仍然站在这里。况且,树大自直,树老盘根,已经没人能看出它当年的模样了。连那凛冽的风,都成了它的玩伴。

三百年过去了,这里的树已放弃了恢宏,放弃了成为栋梁的可能。历史既然是由人类书写的,那么,树又有什么办法呢?

那个“吉穴”究竟在哪里呢?

商贾大佬们带来的风水师已经勘察了几天,可那个被称为“金龟探海”的吉穴仍未找到。在漫无边际的堪舆过程中,主家与风水师之间,风水师与风水师之间,在勘验方位和坐标认同上都出现了争执。分歧越来越大,于是,他们又求到了大师那里。

人们遍访无着,有富商求到了大师的面前。只要陈麦子点出那个吉穴,钱已出到了七位数。可是,陈麦子却一直不言不语。

这一次,央求大师的人太多了,分量也太重了。大师被雇来的人抬到两河交汇的最高处,望着眼前莽莽苍苍的原野沟壑,大师依然像佛一样沉默。

他究竟在想什么呢?

穿过历史的烟云,大师真能看清人生命运的轨迹吗?

是啊,三百年前,这里出过一个财神。那么,三百年后呢?

(节选自李佩甫《河洛图》一书,为便于新媒体浏览,文章标题与小标题均为编者所加,内容、分段等均有删节改动,经河南文艺出版社授权刊发)

李佩甫先生题辞签名钤印《河洛图》(一版一印)

另有独家

李佩甫先生题辞签名钤印《小说家的散文--写给北中原的情书》(一版一印)

《写给北中原的情书》为李佩甫散文作品首次结集,包括4部分,记人,评书,游踪,创作谈,凝聚了作家多年的观察、感受、体悟,文字既带有生活的体温,又带有思考者的理性。



转载请注明地址:http://www.1xbbk.net/jwbzn/4673.html


  • 上一篇文章:
  • 下一篇文章: 没有了
  • 网站简介 广告合作 发布优势 服务条款 隐私保护 网站地图 版权声明
    冀ICP备19027023号-7